常年消失
个人bb流mypace严重
坑了的话会在文末放出剧情大纲(时间未定)也有可能过了好几年突然补完
wb号没了
文章被屏了一堆,泪了

|永生之酒|《当你专心打打杀杀时你认识的挂*却在想怎么谈恋爱》

◈莫的人知道我在写什么,以防万一提醒,永生之酒的bgcp,官方的

作品设定中人形自走挂b本作最强(除掉本作的GM役,一个恶魔,但也没写明他俩体术上谁更强)唯心话痨实则恋爱脑的男杀手X无口冷艳实则文雅安静官方盖章美貌本书第二GM役的女儿并且是父控(bu)的女杀手

Claire·Standfield X Chane·Laforet

为了方便统一用小说大陆内官译的腾讯的译名

珂雷亚·斯坦菲尔德X夏涅·拉弗莱特

◈写着为了自己爽的产物,一遍写完直接发无修改

◈现代,我是真的喜欢在一个新的背景里进行自己对情节地再编排,时不时出现与原作的重演一般的情况,就是想着“啊我嗑的cp在另一个时空就是这么相遇的”这样的感觉,喜欢的台词不能丢

◈自爽产物,OOC,内容全瞎扯,别细究





◈◎☉

 

       “您好!请在这里签收您的邮件!”

       珂雷亚·斯坦菲尔德洋溢着充满活力的笑容,兴致高昂地将手中的邮单递给面前黑发金眼的女子,身着似是乐团礼服般身材曼妙的女子点点头,沉默着掏出印章在邮单上稳稳地按压下去。午后的阳光灿烂而不耀眼,珂雷亚从上而下在女子看不到的角度紧紧地注视着她,光线在女子的发上仿佛打了结,闪着金光,珂雷亚勾了勾嘴角,每天下午准时来这片绿荫葱葱的富人区给这一家人送邮件是他这近两个月来唯一的治愈和快乐。

       ——今天是穿着礼服的呢……也就是说,这家的主人现在在家了吗。

       这户姓氏为“Laforet”的人家三个月前似乎是从国外回来,搬到了纽约曼哈顿的上东城,明明选择了第93街这个靠近市中心临近中央公园理应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地方,却又总是紧闭着大门,几乎不见人出入。渐渐地,总想来窥探一下这户人家的来历阶级资产以方便攀比的上城区的富太太们碰了无数次壁后也消了心思,毕竟既然通过了管理委员会的认证,成功申请了购房,想必阶级也不会低到哪里去,虽然几个月了对这户人家的了解也只有别墅门口的“Laforet”屋门牌,大不了就把他们当做是有怪癖的资产家就好了,反正这个被誉为“黄金海岸”的住宅区里也不乏此类人的存在。

       按理说这种富人区里,是不会出现零散的邮递员的,这些富人即使有需要邮购的东西也不会选择寄回家里,不是在公司事务所就是在其他地方的独立仓库。而邮递员们也并不怎么希望在这片等级森严的富人区中工作,在渐渐和珂雷亚认识后,哪怕不是一家公司的也会拜托珂雷亚帮一下他们的活,哪怕不要了这笔钱,而毫不介意他人眼光的珂雷亚也出于各种私人目的乐意接下。

       不过说是接下这片地区的派送,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负担,一个月也就只用去派送四五次,毕竟这里的人也不缺什么要远程购买的东西。但自从Laforet这家人搬进来后,珂雷亚基本每周都要来两三次。一开始为这家人派送时,珂雷亚还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意图抢走包裹,结果当然是被珂雷亚轻松地将脸按进了地面,后来来骚扰的人多了,珂雷亚也不想用这个身份引人注目,就选择其他方法悄无声息地进入上东区,接近了这一人家才套上邮递员的工作服。运输的总是各种包装奇形怪状地中大件物品,来源是世界各地,收件人信息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址和“Laforet”,而推开紧闭的大门亲自的验收的,一直都是这位面容姣好的大小姐,若不是珂雷亚已经给这一家送了快两个月的邮件,对这一家有了些了解,他或许会误以为这栋别墅是这个大小姐的独居地。

       “嗯,这样就好了,那么请您拿好您的邮件,”珂雷亚将邮单收起来,轻松地单手将有他一人高的包裹从身侧拎到面前,“可能稍微会有些重,请您小心。”

       女子点了点头,接过东西时却还是没料到会那么重般地晃了晃身体才稳住中心,她忍不住又看了眼珂雷亚,对于刚刚珂雷亚拎猫一样的动作发出无声的质疑。

       已经可以完全读懂无法说话的女子的珂雷亚忽视掉带着疑问的目光,尽心尽责地问:“您还好吗?需要帮您搬进屋里吗?”两人站在别墅里庭院前的雕花铁门处,把东西带回屋中的确有一段距离。

       女子闻言偏头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再次向珂雷亚点头致意后自己搬着东西走回别墅。 

       “还是太早了吗。”珂雷亚丝毫不感觉到挫败,目送着女子进了别墅后压了压自己的工作服帽子的帽檐,撑起手臂舒展了一下躯干,“那么在下一个邮件到达前,先去干一些消遣的活儿吧。”

 


       夜晚,Coraggioso爵士音乐厅通往地下室的后门。

       “嚯……是这样啊……”甘多鲁三兄弟的末子拉克·甘多鲁在平板上翻看着手下传来的账单目录,眼神移都不移地偏头向其他人,“那你们猜,这次那名女士同意了吗。贝尔格,让人去联络芝加哥那边,达姆弹箱数有差错。”

       “绝对是拒绝了。”

       “珂雷亚先生的话这种事怕是又被拒绝了。”

       “嗯。”

       “喂喂,就算珂雷亚这家伙的确是喜欢很没节操地见一个中意的女的告白一次,但也总会有例外不是吗,”被Martillo家族派来这次来协助甘多鲁家族的菲洛·普罗西安佐阻止了其他人对自己发小的起哄,在黑暗中将脚下碍事的障碍物踢到一边,指了指还高高坐在后门上方栏杆上状似在发呆的珂雷亚,“这种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拒绝了吧?要是被拒绝了他此时不就该说着‘果然看来属于我的更好的女人是下一个’之类的话跑去骚扰其他女人了吧。”

       “诶?难道还真有什么神奇的女人没拒绝珂雷亚这种一见面就告白的?”贝尔格一边给手下发着通告,一边挑眉。

       “这样的话某种意义上相性不是挺好的吗,和珂雷亚先生在一起。”齐克·杰佛逊一边擦拭着剪刀上的斑驳,一边笑着附和。

       “不,说起这个,其实我还对那个女孩一无所知,也并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珂雷亚从栏杆上轻巧地跳下来,脚下溅起小小的红色涟漪,脸上微微透露出的淡红色也不知是夜里橙红的路灯还是什么导致的,“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先继续这样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就够了,不过即使有着这一点点的距离我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慢慢了解她,然后直到合适的时机来临,正式向她表白,这样一想到了那一刻后现在我们间的微妙的神秘感不也就是如同调情一般的情趣了吗。”

       “……不,我暂且对这种跟踪狂一样的言论不做评论,喂,你们看到了吗,这家伙刚刚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很奇怪的表情啊。”菲洛深吸一口气见不得脸红的珂雷亚似地扭头冲着其他人喊。

       “无所谓吧,反正肯定又是珂雷亚特有的那个咯,‘啊我恋爱了’,然后过几天赶着去告白被甩后又会继续像没事人一样。你早就该习惯了,菲洛。”贝尔格耸肩。

       “不,总感觉……”

       “安静。”基思罕见地制止了谈话,将手中的针管扎进了方才菲洛不小心踢开的躺在地上的人脖颈里,那可能是现在音乐厅后门前躺满了人躯体的地面上还能活动的唯一躯体。

       随着高浓度的洛贝林被输入体内,不久前被珂雷亚随意摁着脑壳砸进墙里晕过去的黑西服男人急喘着醒了过来,而还没等甘多鲁三兄弟张口问话,男人就大声地尖叫:“好痛!!!!!好吵!!!放开我!!!我不知道!!!!!饶了我吧!!!是古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咯呃————”

       “啊,抱歉抱歉,没想到他还能大声说话,看来是上半场的审问我漏掉他了,”齐克将护理好的剪刀放了回去,又从腰包里抽出新的一把,到地上的男人面前挥绕了几下,男人开始捂着突然源源不断流血的嘴在地上蠕动狰狞,从尖叫变成了闷哼,齐克伸手拽住男人的头发,向着后门拖去,“那么我去继续忙了。菲洛先生,有空看珂雷亚先生的热闹,不如先考虑一下自己和恩妮丝小姐的事情哦。”

       “唔,”菲洛被噎了一下,“但珂雷亚这家伙明显很异常吧,他是那种会愿意在女人身上花时间的类型吗,这次居然愿意等了诶?而且他只是去送了两三次邮件给那家人吧,怎么说也要查一下那家的姓氏……”

       “哎,所以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吧,反正就是见了几面而已,过不久恐怕我们跟他提起他都不会记得了,就跟之前的一样。”贝尔格拍了拍菲洛的肩,“我们也先走咯,没想到现在还有来找茬的,真是桩麻烦的生意,要不是买家的单子大而且不太好惹真不想接这单生意。必须去好好清理一下了,三个月后的博览会,可必须万无一失。”

       “菲洛,不要担心些多余的东西,你本来也就不擅长这种事,”拉克戴上帽子,跟上贝尔格,“麦扎让你这次来协助也不是让你紧盯着珂雷亚的吧?他有自己的分寸。”

       菲洛揉了揉后脑勺,看着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无奈道:“好吧,我希望我只是有点神经过敏,不过你也应该知道,珂雷亚,就算你有意不去查她的信息……不要引火烧身哦。”

       “自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菲洛,无论中间会发生什么,我最终都会接受她,并且让她接受我。只要一如既往地提前确认了结果,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如常。”

       “呜哇,你这家伙,是真的那什么,一见钟情了吗……我都不知道该朝着哪一方叹气了。”菲洛抓了抓头发,叹道,“那你确定这样像是在捉迷藏一样好吗。‘要是有喜欢的女人了一定要去追,让她跑了她可是不会再自己跑回来的’,这不是你给我说的吗。”

       “当然,我们迟早会互相剖白的,”珂雷亚挑了挑眉,对感情迟钝的发小还记得自己的教诲并及时引用给予了赞扬的眼神,“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场

       在纽约大都会展览馆举办的经贸博览会,按照以往的规模,参展商往往能达到十万以上,观众人流量日均二十万。然而这一次的展会,各方面数据却整整压缩了一半还多,因为参展的条件被重新界定地十分严苛,这一次的展会,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私人性质的展览,只有阶级金字塔塔尖的人才能出席,并细分出展览日场与夜场。

       通过甘多鲁三兄弟的安排,菲洛混入展览的保安从日场就开始在展会场馆内巡视。从夜场开始耳边无线电里传来的消息证明甘多家族的货物交易正有条不紊地交接着,但随之而来的变动就打破了局势的稳固。

       甘多家族的交易对象的接头人因为变故开始的爆炸而下落不明,但应该还是在场馆中,菲洛接到消息后立马向那里赶去。虽然早就料到了夜场是真正的开幕,菲洛却还是被现在的混乱震住了。

       墙上数不清的弹孔,被碰倒酒杯打翻在地铺满地面的各色酒精,达官贵族被他们各自的保镖护卫在中间,以及从各个地方传来的火器冷兵器摩擦碰撞的声音和奔踏声。

       他躲过了资料上写着中东雇佣兵团行事作风却仿佛比3k党还偏激的白衣暴力恐怖分子的加特林扫射,避开了像是要去举行什么祭天仪式的黑衣人群怀疑威胁的视线——虽说经过他们的时候在这群黑衣人中间被簇拥着的一个面貌年轻的黑发男子探究的眼神让他稍微有些不适——但总的来说赶回甘多鲁三兄弟身边的路途还算顺利。而就在他因为顺利而稍微放松了警惕时,一柄威尔洛德MKII悄悄地瞄准了他。微声手枪在杂乱中哼出致命的微响,当菲洛意识到有穿风而来之物时却也来不及了。

       ——难道我来甘多家族的事暴露了?

       ——是哪一方的敌人,甘多家族的?还是Martillo的?

       ——糟……!

       “噔”

       子弹与金属制品撞击擦出火花,随即改变了发射轨道钻入大理石的地板。将子弹弹飞的人同时将金属制品平滑的前端掰断两块丢在地上形成并不算尖锐的尖头,然后转手沿着子弹的原轨道甩了回去,人群中随即出现轰然倒地的一声,但在现在的展厅内也并不会引起什么瞩目。按理说MKII的子弹不可能会被这么轻易地用随手拿的东西弹走,但菲洛显然已经习惯了任何事在这个救了自己的发小面前都是有可能的这一点。

       “珂雷亚……你小子,还好你还是过来了,”菲洛捶了一下珂雷亚的肩,“谢了。不过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只帮甘多鲁家族负责到展会开始前的货物守卫吗。”

       “各种各样的原因了,”便装的珂雷亚耸耸肩,在一片混乱嘈杂的场馆内仿佛是刚吃过晚饭走错路的路人一样,“刚刚的是谁?和之前展会前偷货物的黑衣人一批的吗?”

       “不知道,不如说到底是阻止甘多家族做买卖的还是我们两个家族私底下的仇人都不知道,展会的事已经泄露出去了吗?”

       “不管泄没泄露,看起来展会是已经乱入了不知道多少人了吧,”珂雷亚和菲洛转移到无人的露天庭院旁的走廊,“这场以展览为掩饰的各方黑帮交易会早就被利用替换成其他目的的聚会了,杀人狂的宴会,邪教的典礼,你猜还会有什么?”

       “别了,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菲洛捂住脸,“我要去帮甘多鲁三兄弟找交接人,你也是被他们叫来帮忙的吗?”

       “我?不,”珂雷亚闻言摇头,然后想到了什么眼睛都亮起来道,“我是来找我的未婚妻的。怎么样?刚刚在关键时候救了你的行为,正好我先在你身上演习一遍。”

       ——未婚妻?

       ——这家伙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菲洛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来珂雷亚一直在所有人耳边絮叨的女子,又回想了一下刚刚在各方混战中偶然瞥到的举着厚刃猎刀劈开子弹的黑色礼服女子,那个和眼神让自己不舒服的黑发男子面貌八成相似的女子,联系到那个姓氏,再看看自己发小一脸“不错一切仍如在我的世界中进行”般愈发兴致高昂的表情,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好像你的确是有说要找个机会去给那个女孩表白来着……别告诉你等了这么久就挑了现在这个时候。”

       “嗯哼,有什么问题吗?”珂雷亚反问,算是做出了肯定。

       “……嗯,那就,没有问题呗。”虽然也知道了珂雷亚看中的对象不是普通的女孩,但选择这种时候去告白的话……菲洛还是忍不住开始想怎么安慰失恋后的珂雷亚——毕竟他这次看起来蛮认真的——不,这家伙根本不会需要别人的安慰吧。

       “那现在这里分别吧。”珂雷亚弹了个手指,向菲洛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哦,你要去那个女孩那儿了吗?”菲洛回神。

       “不,在那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红发的杀手界传说活动了一下手腕,吐出了能令无数业界人士如坠冰窟的话。

       ——这家伙……又在琢磨什么糟糕的事了。

       ——别陷进什么麻烦就好。

       ——不,应该说他可别在这些人间给他们闹出来新的矛盾。

       菲洛挥手目送发小离开。



       早晨九点,曼哈顿中央公园的杰奎琳肯尼迪水库旁。

       从清晨七点半就开始晨练的富人们结束了每日早晨的练习后并没有立即回家,三三两两地在这个繁忙城市中心的长方形绿洲中散步,享受着白日特有的安宁与悠闲。园内绿树繁荫,百年老树的浓重墨绿渲染着澄清的美丽水景,而在这园中向西看以洛克菲勒大厦为的高楼大厦群犹如海市蜃楼,充满了赛博朋克之感。

       珂雷亚今天本应是休息,可是偏偏今天份的Laforet家的邮件到达了,所以他便拿起了工作服,自愿加这一单的班。他知道那家人、他所认定的未婚妻只有下午似乎才有空签收,所以他便怀着欢欣雀跃地心情早早地来到了中央公园内靠近上东城的地方等待着下午的到来。为了避免引起诸如“这个邮递员怎么玩忽职守啊”之类不必要的误会,他把工作服的外罩留在了邮递车内、自己常服的风衣披在黑色底衣上就去公园内坐下了。不一会儿,他就和坐在旁边的老太太群们攀谈了起来。

       “啊,那家Laforet,说起来,你们有见过吗?”成功被珂雷亚引导话题走向的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们似乎也对这家人很感兴趣的样子,一个个笑呵呵地聊起来。

       “好像是住着两个人吧,一对年轻男女,”一些打扮精致的贵夫人们也渐渐围了过来,并擅自将出现在近上东城区域并且相貌出色气质也独特的珂雷亚归为了新搬来的年轻上层阶级人物,纷纷过来示好搭讪,在脑子里紧急搜索关于那家人的信息,“不过最常见的还是那个漂亮的大小姐吧,并不像她家里的那位先生一样根本不出现,偶尔在附近的路上和咖啡馆里还是可以见到的。”

       ——咖啡馆??她还会进这种地方吗?

       珂雷亚敏感地竖起耳朵。

       “是的是的,真是个不常见的美人啊。叫什么来着……Shain……Chane……”

       “Chane·Laforet!是这个名字,想起来了,我之前有幸看到了她家的那位先生呢,似乎是刚从国外回来,在家门口温柔地这么呼唤她呢,‘夏涅’,这个名字。”

       “不会吧?你居然见过那家的男人?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男人……嗯,看起来挺年轻的,很文雅的学术派的感觉……”

       “啊啊!对的对的,他们一家刚搬过来时我和管理委员会的人聊天时听提起过,那家的主人似乎是个科学家什么的。”

       “等等,科学家吗?科学家而且那么年轻就已经有资本搬到这边来了?”

       “那果然还是有家底的?也是啊,没有强大的资金技术支持的话做研究也是基本不可能的。只可惜似乎那家人并不愿提本家呢。”

       “越来越神秘了呢,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富豪贵族官员吧。”

       “而且那家似乎是只有那两个人在住?也从未见有人拜访。难道说是和本家有什么矛盾所以离开了?这么说那两个人果然是夫妻吧,或者说是情侣?”

       “等一下其实他们两个其实长得有点像……”唯一见过Laforet家男主人一面的贵夫人小声地想补充。

       “啊!这可真是对可爱的人啊!”可惜被无情打断了补充。

       “是啊是啊,这么想想我们之前一直去打探他们真是不体谅的行为。”

       “这对小情侣只是想安静地开始新生活吧,我们可真是过分啊。”

       “不知道男主人是在哪所学院或者实验室任职呢?会有定期的公开讲座吗?或许我们也可以去听一听?”

       “说的是呢,业余陶冶情操的活动形式多变一下也无妨。”

       …………

       ……

       …

       眼看着谈话走向再次改变,珂雷亚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向一旁笑容慈和的老太太们安静地做了个告别礼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中央公园。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不出去走动的啊……”珂雷亚自言自语地向着第93街走去,明从刚刚的贵夫人们嘴中听到了自己预定的未婚妻已经在和另外的年轻男子同居这一更重要的信息,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点似的。

       “科学家?这可真是浅薄的印象,”像是突然想起这个理应被视作情敌的存在,珂雷亚咧嘴笑道,“比起是什么科学家,对我来说更有价值的身份应该是我的……”

       “啊,但是等等,这么说来,她应该是那种在科研氛围很浓重的家庭环境内长大的孩子?唔,她会不会对自己的男伴在学术方面也有很高的要求呢。”

       “这种事再去问瑞秋会不会有什么好的答案呢……”

       “算了,没关系,如果她喜欢的是那种书呆子类型的男人的话,我去成为不就好了。那么现在就来想想我要去研究什么课题吧,嗯……意外地棘手啊,论加勒比海盗沉船存在的真实可能性之类的?”

       珂雷亚旁若无人地边走边自言自语着,路过的人无意间听到了少许絮叨的内容,也都只是纷纷发出“好好的英俊小伙子怎么年纪轻轻就痴呆了”的惋惜感慨。

       思索着愉快的事情,步度本就超出常人水平的珂雷亚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的别墅外,然而此时还不到中午,邮件和工作服也还被珂雷亚遗忘在车里。

       ——没办法,再走回中央公园门口去车里拿东西吧。

       珂雷亚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于是他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做出了再耗费一番体力的决定。而就在他打算转身原路返回前,敏锐的视力却让他看到别墅一侧的人行道五百米外艰难前行的人。

       是深色的大衣也遮不住的半身血迹、明明如果是被疼痛折磨地表情扭曲也不奇怪可偏偏一张脸毫无异常冷静无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而显得更加诡异的夏涅·拉弗莱特。

       珂雷亚的脚步顿住了。

       她明显是受了伤,却还是挺直了腰身用与往常一样的走姿走着,如果忽略掉那缓慢至极的速度。也真是难为她在大白天是怎么在外面的大路上这样狼狈地行动了,不过那的确是条几乎不见人影的小步行街,或许是有条什么密道也不一定。应该是腿部被严重划伤,顺着小腿直至细中跟处脚踝源源不断的不明红色细流,随着夏涅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刺激挣裂般骤然急速流下。而在夏涅的腿部终于负荷不能,到了最后的极点、膝盖一软要倒下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拉起并半拥入怀中撑着她的肩膀。

       “我帮你。”

       耳边是不容置喙的声音。

       夏涅·拉弗莱特的眼瞳急剧缩小。

 


       第九大街的Casa Di Isacco意大利餐厅。

       贴满猫王照片的餐厅内在暖黄色吊灯照映下既复古又温馨,店内放着猫王的《Wild in the country》,气氛悠闲而轻松。菜样有条不紊地上桌,从前菜到主菜,瑞秋却没有心情品尝,她反复用叉子戳海鲜烩饭里的贝壳,听着旁边的男人絮絮叨叨甚至想开始抖腿。

       是的,她的不安及不耐全部来自餐桌一边从坐下开始嘴就没停过的红发男人。说着什么要找熟识的女性咨询一些关于女性事情,然后不由分说自顾自把自己随意拉进餐馆坐了下来。

       ——说得像是我和你很熟一样。

       身上还留着工装明显是要去继续给报社打工的瑞秋很想冲他翻白眼。

       但也终归只是敢想想,知道这个男人是杀手界有名的怪物,再加上因为前不久被DD报社派去打探情报而卷入的一些麻烦事里,瑞秋心里明镜般了解了这男人的恐怖。但比起在这个红发怪物前不敢轻举妄动,瑞秋还是对于“那个事件后偶尔在报社里相遇出于礼貌递过去了名片却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联系”这一点更觉神奇。

       “总之,就是你在做邮递员这个伪装职业时喜欢上了一位女士,但是她似乎是属于上流社会的阶层,而且本人也并不热衷于交际之类的事情,因此苦于和她无法有更多的接触是吗?”瑞秋鼓起勇气打断滔滔不绝的珂雷亚,大致作了总结。

       “哦哦,没错,我果然没有找错人,瑞秋,能这么迅速地明白我的意思。”珂雷亚笑着挖起一勺烩饭放进嘴里。

       ——哪里迅速了,我已经尴尬着听你说了快一个小时了。虽说的确从你开口十分钟我就大概知道你想说的内容了。

       “有一点我有一些疑问,”瑞秋犹豫了一下,“比起你说的很多其他的事,你喜欢的女士正在和另外的男人同居这一点……你难道没有注意吗?还是说你并不介意?”

       “男人?啊,忘了说了, 那个没关系,只是她的父亲而已,”珂雷亚在半空晃荡着勺子,自信满满道,“何况就算她真的和什么人同居了我也不在意,如果她是那种花心喜欢尝试多类型的人,我配合也无所谓,毕竟变化身份方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虽说我也并不觉得她会是这种轻浮的女人。至于如果她已经属于别人了,对于基础的道德伦理我自然是会遵守的,但既然她是我认定的未婚妻,那么这个我相信这个世界自然会发生某些事件在因果律的作用下让她的最终归宿还是我,对此我是确认无疑的。所以当事实上我与她相遇时她是单身,这也正说明了我和她是天注定的不是吗……”

       “啊,嗯,总之她还和她家人住在一起这一点我清楚了,”瑞秋打断了珂雷亚令人费解的胡言乱语,同时也有一点惊奇道,“不过稍微有点让人吃惊,珂雷亚先生意外地是一个深情的人啊。”毕竟出色的外貌难免给人的印象是花心,而他作为雇用杀手时怪物般的实力又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人类不感兴趣。

       “这就可以被称作深情了吗?”珂雷亚挑眉用嘲讽的语气却是发自内心的提问,然后摊手道,“不过说实话,在遇到她之前,一直以来我都是见到一个中意的女人就直接去告白的,被拒绝了就直接放弃,遇到下一个就再去告白。既然会被拒绝那就证明她不是我注定的,这个世界必定是要让我知道最适合我的是下一个……”

       ——呜哇,这是何等没心没肺的唯心渣。

       瑞秋的嫌弃从内心溢出。

       “但是,她不一样。现在每一次想起她那张美丽的脸庞和从我手中接过邮件的礼貌地颔首,我的心中就奇痒无比。尤其是那晚看到的她时,那仿佛燃烧起的金瞳凌厉地环视着四周的坚定身影,怎么会有人抵抗地住那番魅力呢?果然现在想想我其实从一开始在她搬来曼哈顿,为她送第一份邮件时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吧,这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所以我决定了,我一定要赢得她的好感,就算花再久的时间也没关系。我会等待的,等待本就是男人的任务嘛……”珂雷亚再次沉醉在自己的演说中,面前地蔬菜浓汤也被他搅和地面目全非。

       ——嗯,这家伙搁这儿说什么呢。

       瑞秋微微抬头闭上眼镇定了一下大脑,大概找回语言系统后开口道:“我们说回你要怎么追求那位女士吧。你和她目前的关系在哪个层面?送礼物的话会很突兀吗?”

       “关系吗?目前还只是邮递员和顾客的关系,仅仅在她的认知层面的话。”

       ——糟了,这家伙绝对是个跟踪狂啊。

       瑞秋太阳穴一跳,很想掏出手机报警,但是硬生生压了下去。

       暂且不论无论来多少个警察能不能打过这个人、能不能捉住这个人,在前不久被卷进的麻烦事里,正是见到了以面前这个怪物杀手为首的一批人,才让本来只是想为DD报社这个明面出版社私底下情报商的组织跑跑腿打打工以此浑噩度日的瑞秋有了新的想法。

       她想成为独立的情报商。

       想要看到更多,想要知道更多。现在已知的不够,根本不够,为DD报社跑腿得来的零碎的情报根本不够。她要知道更多,她要看到更多,她要成为纽约最大的情报人。

       这个愿望浑然天成一般出现在瑞秋的脑海里,让自从父亲因公逝世而迷失人生方向的瑞秋一度有了新的人生的目标。所以某种意义上,珂雷亚也算是她的恩人之一,再加上内心深处希望当一名“观众”的想法,她决定帮一把珂雷亚的恋情,不如说,不帮不行啊。

       “嗯……听你所述的,虽然她还在和父亲一起居住,但感觉上也是个独立好强的女性吧?”

       “好强吗?这倒是感觉不出。不过对于她认定的某件事倒是超出常理地执着,当然这一点也令我十分喜爱,毕竟和我是一样……”

       “好的,我大概了解了,”瑞秋渐渐地开始找到打断珂雷亚的最佳时机,“也就是说,她的性格里还是有强势的一部分的。这样的话要不要试着一点点渗入她的生活呢?先鼓起勇气聊一些邮递员和顾客外的话题,渐渐熟络起来,然后时不时地关怀她,让她一点点卸下外在的强硬,在各种事情多帮她关注她的感受,使她产生‘啊说不定这个人会懂我’之类的想法……”

       “原来如此,多帮助她关照她吗,很有建设性的提议,虽然我觉得我也有这么做过,但似乎她并没有意识到,果然还是该明显一些吗。”珂雷亚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番茄酱往盘子里挤,塑料的番茄酱瓶在可怕的握力下逐渐扭曲。

       “嗯?嘛虽然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能有什么感悟和想法就好。”

       ——完了,我都给一个跟踪狂教了什么东西啊。

       瑞秋绷着脸笑着,看着桌子上体积被压缩到原来三分之一被捏成一团垃圾的番茄酱瓶感到了不妙。

 

       “副社长,为何今天这场展会您不带凯洛尔来了呢?”脖子上挂着展会记者工作人员牌照、一身简易墨绿色女性西装的瑞秋站在古斯塔夫·圣杰曼旁,手中紧握着相机,站在二楼一起望向展会夜场开始陆陆续续走进宾客的入口。

       “凯洛尔和她的新朋友去甜品店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场展会夜场结束后也太晚了,”圣杰曼轻摇着笛形杯里的金色Krug,不紧不慢道,“况且今晚可能会发生些还不适合让凯洛尔接触的东西。”

       朋友?喜欢玩炸药的那个?那小男孩…还是小女孩?的身边还有个明显很危险的男人吧,凯洛尔没事吗?瑞秋愣了一下,摇摇头关心更重要的一点:“您的意思是……您接到了消息这个夜场会有变故?”

       “不,你想的太过狭隘了,瑞秋,”圣杰曼举着香槟杯向入口处偏了偏,一位被团团包围着护送进来的面貌年轻的黑发男子正在入场,“你没有发现吗,只要有那个男人在,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不,应该说是出乎'除他本人外'的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

       “修伊·拉弗莱特……”瑞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心中紧了紧。

       作为报社的采访工作在展会的日场就已经完成,此时的夜场,他们还留在展会便已经是换了个身份——家族间交易的证明人、工作时的情报商、帮派间手无寸铁的炮灰,无论哪个都是对他们恰当的定义。

       这次展会的夜场的实质是各家族定期的社交宴会(制衡会谈),这一点瑞秋是知道的;实质是定期宴会的表面下又是某些家族进行货物交接的掩盖,这一点瑞秋通过DD报社总社长也知道了。而修伊·拉弗莱特的到来就像是请了什么特殊嘉宾、举办什么活动然后会有的神秘环节之类的。

       无人知晓这位赫赫有名的结构生物学家的家世和来历,他就是突然出现在政府和掌权黑白道人所有人面前的存在,甚至连他的学历获得的奖项被赐予的荣誉都是在他突然出现后才一个个得到。据说他曾经因为什么研究成果而被政府收监,说白了也就是软禁。但这个说法本来也就没有依据,如果真是这样也没人知道他是怎样逃出政府控制的。而且行踪成谜,即使是纽约的情报商也是在前不久才得到他搬来曼哈顿住的消息,似乎是要在纽约购置一批实验仪器。今天似乎是他曾经指点过的学生——如今肯定也是涉黑了的——古斯邀请他来,为修伊导师的归来庆祝。也不知道归来是指从哪里归,更不用说没人知道修伊的出身究竟是哪里。

       说起来,自己之前被卷进的麻烦事在事后她才得知也是和修伊有关的,一群把修伊当成邪教头子的神经病和一群受鲁索家族委托要绑架修伊的变态杀人狂。不过那场看似只有两帮人的乱斗自然也是混进去了不少其他目的的人,自己当时作为被DD报社派去目睹事情开端与结尾的“录像仪”暂且不论,那个强到变态至今也不知道他那天目的是什么的红发杀手就是其一,不过也算是多亏了他,瑞秋才意识到自己所认知的世界有多么狭隘,每天每时每刻自己会错过多少事情。

       想到这里,瑞秋突然发现之前的那些黑衣邪教人士和白衣变态杀人狂也都进场了。

       ——这种情况修伊·拉弗莱特还敢来,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吗?看来今晚的确是会出些乱子了。

       “你明白了吧,瑞秋,”圣杰曼将一口未动的香槟放回餐桌,“到时候,退场麻烦你了。”

       “是,副社长。”瑞秋抚上腰侧衣服内藏着的锐物,谨慎地应下。

       “那么现在,就继续工作吧,”圣杰曼推了瑞秋的肩一把,“去找个人采访吧。”

       “好的……哎?嗯?现在不已经是夜场了吗,为什么还需要采访?我们在夜场的工作不是只是观察吗……”

       “依旧狭隘的思想,二十三分。瑞秋,即使你想成为最大的情报商,但你的基础职业依旧是新闻媒体人。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面对怎样的对象,你都要先做好记者的工作,才有可能得到有利的情报,这是必不可少的练习,”圣杰曼推了一下左眼的单片眼镜,“好了,快去。”

       “是……但是我该选择哪一位好呢,随意上前提问搞不好会触到雷点被警惕的吧……毕竟这里基本都是,黑道的。”

       “那位如何,”圣杰曼指着一楼刚入场就往角落里靠意图降低存在感却因精致的装扮和与修伊八分相似的脸而备受瞩目的女子,“夏涅·拉弗莱特。”

       “哦……那位吗,还真是个美人啊。”瑞秋朝那边看去发出惊叹,然后疑问道,“咦?拉弗莱特?还有那张脸……莫非是……”

       “没错,是修伊·拉弗莱特的女儿,至少他本人是这么承认的,不过看长相应该也的确是事实,”圣杰曼耸了耸肩,似乎对于他们血缘关系的真实性不感兴趣,“她作为修伊·拉弗莱特的护卫、狂信者似乎还挺出名的,你一点都没听说过吗?”

       “是的,很抱歉,我对于杀手行业的人并不是……”

       “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认知的漏洞,只要不断去填补就好。”

       “是吗……好的,副社长,那么我去试试。”

       瑞秋鼓起勇气,端着相机走下了楼。

       她穿过由无数危险分子组成的人墙,甚至敢吐出“让一下”“抱歉踩到你了”“走开”这样敷衍的话,因为她清楚时间还没到,这些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当他们开始表演时,自己和副社长也应该全身而退了。

       夏涅·拉弗莱特就站在角落半垂着头,细心的人会发现她的金瞳如仪器般扫描过了展厅的每一寸空间和每一个人,就像是栖息在阴影中的黑豹,优雅、冷静而又敏锐地存在于此。偶尔有不清楚情况的人想上前搭讪,也都被她冷冰冰的脸庞和沉默的氛围给赶走。瑞秋就这样迎了上去,微笑道:

       “您好,小姐,请问可以打扰您一点时间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瑞秋微笑时余光中似乎一个红发人影一闪而过。

 

       夏涅·拉弗莱特是修伊·拉弗莱特的女儿,护卫者,信徒,是可被利用的棋子,他所观测的世界中的小白鼠的一员。

       夏涅是这样定义自己的。

       “夏涅,如果我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是怎样的呢?”

       可是父亲却这样问了自己。

       ——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不多的亲人之一,您是我唯一的长辈,您是我唯一尊敬效忠的对象,我的价值即是为了保护您,我的意义即是守护您,您的存在即是我所在的世界,若您不存在,那么这个世界不会需要我。

       夏涅只能得出这种“狂信者”般的答案,但她却不知是否可以这样回答,事实上,无法说话的她也已经通过眼神将答案传递了过去。

       “不用急,夏涅,我会再询问你的答案的。”

       父亲这样回复。

       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因为他不满意自己的答案呢。夏涅可以确信她的父亲读懂了自己,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可以和不会说话的自己交流的,也将只有父亲一人能与自己交流。

       夏涅苦恼了起来。

       即使这可能只是父亲临时起意随口问的问题,她也不想敷衍了事,更不想像这样手无足措。

       一直以来父亲交给她的任务她都完成了,幼时的基础学习,少时的军部训练,再到现在的护卫(暗杀)任务,她都完成地很出色。不仅仅是希望达成父亲给的目标后能得到父亲带着浅淡感情的赞赏,更多只是在逼迫着自己在追赶父亲,不想出现父亲突然想找人说话时却发现无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考与思路的情况。

       父亲带着妹妹丽莎再次出去工作了,夏涅因为这一天的这个失误感到难过。

       然后将猎刀的厚刃划过了鬼鬼祟祟在后院观察已久的人的脖颈。

       她没有彻底下狠手,还给人留了口气,然后冷眼看着那不知究竟是哪一派来加害父亲的人捂着流血不停的脖子半滚半爬地离开,对于来暗杀的人她都是这样处理的,只不过一般等这些人爬出上东区,血也差不多流干净了。

       父亲是一名生物学家,但是关于父亲具体在研究的项目夏涅的认知也仅仅是研究生命,除此外一无所知,也没有需要知道的必要,因为父亲想让她获得的知识她都已经掌握,若父亲不想让她知道什么,那么她也没有去学习的欲望。她的任务仅仅是保护父亲而已,所以即使无论父亲去了哪里都会遭到各种袭击,她也毫无怨言地为父亲挡住,并从不过问。

       就像这次,本来一直在南欧活动的父亲突然宣布他要回纽约,要回去接收一批东西并存放在曼哈顿,夏涅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收拾好了东西并购置了在曼哈顿的房产。

       父亲回了纽约的消息意料中迅速传开,为了避免繁杂的袭击和绑架,父亲几乎不会选择在曼哈顿的房产中度过太长时间,他让夏涅守在这个别墅里,自己则带着丽莎在外行踪不定。她按照指示除了清扫敌人外,就是在别墅中等待着然后签收包裹。

       唯一令她意外的只是盯上父亲的家族按理说肯定会派人来袭击邮递员抢走包裹一看究竟,但事实却是目前为止的包裹全部平安送达,那个红发的邮递员似乎也平安无事。疲于猜忌的夏涅直把这理解为父亲的安排或者这人幸运。

       她对这名邮递员存在着好感,同为人类的那种基础好感。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得知她不能说话后对方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不像曾经遇到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分泌出或惋惜或探究或幸灾乐祸或怀疑或鄙夷等等的情绪,而这个邮递员发现后也仅仅是简单地抱歉一声,然后情绪眼神毫无变化地拿出邮递单开始走流程,这种感觉就像是对方早已料到所以完全接受,又像是对方毫无人类所应拥有的同理心和八卦心一般。

       夏涅在她的人生轨迹中社交意义上所接触的人并不多,也不知道大多数的人应该是怎样的,但她却对这位红发的邮递员有了好的最初印象。后来这个邮递员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或许是对方认为自己也算是他在工作里的熟人了,就时不时地会打招呼问候。

       “下午好,今天的阳光不错,这是您今天的包裹。”

       “您好,昨天您似乎不在,邮单上也没有您的手机联系方式,所以我只好今天再来一趟,希望没有打扰您。”

       “今天有雨,天气要转凉了,您如果外出的话要多注意哦。”

       “啊,您的脸色今天有些不佳,要记得休息啊。”

       ……

       夏涅并不是会被简单的问候打动的类型,但是这样来自他人的问候却能让她确真地感觉到自己还存在着,所以她默许了邮递员的行为,并时不时作出回应。

       但这也并不代表自己已经接受了外人。

       “我帮你。”

       那个今天没有穿着工作装证明应该是休息日的红发男人,不由分说将自己拉进了庭院——她甚至没注意男人是什么时候拿走自己钥匙的——然后握住她的手打开了指纹锁。

       在经历了猛地被揽进怀里时的吃惊和隐隐的排斥与愤怒后,夏涅冷静了下来,任由男人带着她走。父亲和妹妹现在都不在这里,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只要确认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更关键的是,自己的确需要人的帮助,否则以目前的伤势,会不会在进门前失血休克就是很大问题。

       昨晚低估了情况了,明明知道是丽莎发来的断后请求却还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当那个叫拉德·鲁索的危险分子突然出现、还喊着“你认识那个浑身是血的怪物吧!那么我就在这里把你给杀了引他出来!”时自己的错愣使得差点没躲过那致命的一击。虽然最后还是为父亲和妹妹断了后自己也成功逃离,但仅仅是从三角地赶回上东城就耗了整整一晚的时间。躲开后面零散的追兵,又因伤口渗出的血迹不能与他人接触搭车回去,等接近了别墅,她的血也已经要渗透大衣了,现在她倒是和那个浑身是血的怪物几乎一模一样了。

       ——那个浑身血迹的……红色怪物。

       夏涅皱了皱眉,想起了不久前的事,然后摇了摇头决定不去细想,只要是和父亲关系不大的人,她都不会去追究身份。

       比起那个怪物,还是现在身上的黏拧感更引她关注。她可以有意压抑自己的痛觉,却对伤口没一点好处,还好她也只是肩膀被流弹射穿、两腿被冷兵器击伤这样能尽快养好的病,那场展会马上就要开幕了,她不能拖了父亲的后腿。

       是的,凡是父亲的敌人,她都要……

       她将视线放回红发男人的身上,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若是他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哪怕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恩人,夏涅也会毫不犹豫地抹除危害。

       “噗呼。”男人突然轻笑出声。

       ——他为什么突然笑了?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夏涅捏紧手心瞪着男人,身体却顺着男人的动作坐在了沙发上。

       “啊啊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你刚刚明明一直在走神,却突然对什么警惕了起来一样,实在太过可爱了我没有忍住而已。请放心,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而已,不会问也不会打探多余的事的,虽然听起来挺可疑也不可信,不过我是真的不关心其他的事,我只是在意你而已,只有这点请你相信。”男人搔了搔脸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就是,可能对突然可以这样突飞猛进的进度感到不知所措的开心吧……”

       ——开心?为什么?这个人明知自己被警惕着也毫无关系吗?

       夏涅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男人,对于他没有因果的回答也无法完全理解,心中有着淡淡的违和感却摸不着头绪,只能用明亮的金黄眼瞳盯着他,如同金色的海水中泛出红色的涟漪。

       男人像是被什么戳到了一般,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别墅的一层:“当然不介意!如果是你的话,不用说仅仅是被警惕,就算是你想要杀了我,想必我也会甘之如饴地握住你刺来的刀子感受你强烈的感情,然后继续帮助你,这听起来几乎像是真爱了不是吗。”男人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自己都被自己的热烈感情感动到一般,缓了一下,环顾四周道,“话说回来,你家里意外地空空荡荡啊,有医药箱吗?”

       的确,相较会住进上东区的人家,这个别墅内的装修和用材都是最简朴的类型,家具也只是有最基本的,连电视都没有装,这个别墅不能被称为家,更像是落脚的临时据点一般的地方。

       夏涅指了指墙角的壁橱,男人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走了过去取出医药箱。一楼摆满了被拆过口就搁置在那里不动的包裹箱子,男人认出来那些都是自己送来的包裹。

       “哦呀?那些莫非是我送来的这么多的包裹吗?你拆完了不把那些包装扔掉吗?”男人将夏涅的腿平放在沙发上,自己半跪下将她的裤装沿着伤口小心地割开,开始做消毒处理,“还是说那些包裹你连看都没看,东西都没有拿出来?”

       ——当然没有拿出来,反正也都是不重要的东西,只不过是用正规邮递公司做的伪装罢了。

       “是这样啊……那还真是抱歉,我多嘴了,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多找点话和你多聊聊而已。”

       ——没什么,这也不是什么要隐藏的事……里面大多只是些普通的生活用品。

       “生活用品吗?原来如此,意思就是这些用品还是很急需的吧?那么我会更加迅速地送来的。”男人看着夏涅的金瞳笑道。

       夏涅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想回复。

       ——不,没关系的,不用有多余的压力,本来包裹成难搬运的形状就已经添了麻烦……嗯?

       夏涅一把握住了开始给伤口上药的男人的手,男人不解地抬头,从夏涅的眼神中读出了惊惧、疑惑、不安和一丝丝欣喜好奇的情绪。

       ——怪不得,从见到他就萦绕在心头的违和感。

       ——我明明没有拿任何纸笔写任何字,连电子工具也没有带无法打字。

       ——这个男人,他是怎么理解我的意思的?

       擅用厚刃猎刀的女杀手的握力在常人间已经算突出,随着她心中的疑问陡然增生,手上的力也不自觉加重。但这样的握力在红发的男人那里却像是被猫的肉垫轻轻拍了一下,他反握住似乎有些受惊的夏涅的手,温柔道:“吓到了吗?抱歉,没有给你说明,我以为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当然可以听得懂你说话,因为我相信我可以听到你说话。”

       ——他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很简单,我相信我可以听懂你的话语,所以我就可以听到。”

       “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认为我可以做到,那么我就可以做到。这么说你可以理解了吗?”

       ——不,不能理解。因为……这怎么可能?这样唯心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实现?

       “会实现的,因为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所以无论我想到什么事,都会发生。”男人的话语充斥着狂气,可却偏偏对着夏涅温柔而坚定地叙述着,仿佛这世界的规则与真理一般令人在信服的边缘动摇。

       ——这是……你的世界?

       夏涅的眼神闪烁,想到了什么又难以组织语言的东西。

       “没错,所以你不用惊慌,因为一切都是按照我的意志在发展,你只需要接受就好,”男人拿出纱布,“现在,来包扎伤口吧。”

       这个男人和父亲不一样。

       夏涅木然地坐在那里。

       父亲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是因为他是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而且他是那样博学而明智,自己的行动思想不过都是他能预测出来的东西,所以无需自己写下话语,她的父亲也总能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因为他早就料到了。但这个男人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无缘无故的陌生人,为什么他会理解自己的意思,为什么他愿意帮助自己,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希冀的事都会发生,那他为什么,又会想理解我?父亲已经不是这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我的人了,我的世界闯进了其他的人,而我却不明白契机,这个男人会对父亲产生威胁吗?

       不,至少对于我来说,父亲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他会对父亲有所企图吗?他也是瞄准了父亲的敌人吗?否则又为何会从我下手,让我对自己的认知产生质疑?我的世界不应有任何改变,我还不能接受它产生改变,若这个男人从我这里获得了不利于父亲的信息怎么办?我该……现在就杀了他吗?

       在夏涅思绪混乱的时候,男人却已经把夏涅的腿上处理好了,甚至已经坐到了夏涅旁边开始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腿上的伤没有碰到股动脉真是太好了,也没有伤及骨头,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吧,这段时间就减少走动吧。”男人拿起药瓶想为夏涅的肩膀上药,却被夏涅伸手拦住了。

       “是吗……那好吧,但毕竟是肩膀上的伤,你一个人的话肯定还是会有些不方便,绷带实在不行的话就拿医用棉捂住吧。”

       “哈,也是,伤口的处理你肯定更熟练,”男人笑着起身,向门外走去,“那么我今天先告别了。”

       夏涅见状也站了起来想要送客。

       “啊你坐下吧,减少腿上的活动,”男人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我今天是要来给你送一份邮件的,好像一直忘了,我现在去给你取来。”

       ——没事,不用了。

       夏涅摇了摇头。

       ——我该怎么联系你?我是说,感谢今天你照顾我的谢礼。

       “联系方式的话……没关系,我们很快会再见的,”男人拉开门,门外的阳光洒在男人红色的发梢,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男人侧回头看着夏涅笑道,“至于谢礼,就更不用了。”

       “因为我爱你,对男人来说照顾自己喜爱的女人就是最佳的赏赐了。”


 

       夜晚的亭院,急促的雨声,站在走廊两头对视的男女。

       这与无数爱情戏剧场景别无二致的一幕,事实却截然相反。夏涅站在走廊的一头紧握着猎刃候在胸前,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警惕专注,对面传来的杀气令她心颤不已,但更多的还是对于对面人刚刚发言的愤怒。

       杀掉所有自视甚高的人?在自己面前杀死修伊·拉弗莱特?

       拉德·鲁索,会威胁到父亲的有害物,只有这个人,无论如何也要立即彻底清理。

       浓稠的黑色天边雷声轰鸣,白光照亮了夏涅愤怒的双眸。她明白自己和拉德·鲁索在实力上有差距,但此时的她甚至连自己是被父亲派来向古斯等人表明立场的任务都忘记,所有的精神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突然闯进自己与古斯会议的不速之客。这个虽然是被鲁索家族派来破坏会议而实质上却是个嗜杀的变态杀人狂,从他杀上头对着夏涅吐出了会杀死修伊这句话开始,他就成为了夏涅抹杀名单上不可撼动的一员。

       “真是凶狠的眼神啊,夏涅大小姐,”拉德·鲁索扛着枪,洋溢着猩红兴致地眼神中充满了玩味,“不过这才对啊!这样才有让人厮杀的欲望不是吗!但是放心吧,我对你没有丝毫兴趣,我不会杀了你的,我要留着你眼睁睁看着那个叫修伊·拉弗莱特的在你面前痛苦死亡,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想想都有趣地让人难以置信……嗯!”

       拉德·鲁索的话还未完,夏涅已迅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猎刃自下而上杀向他的咽喉,拉德·鲁索用扛着的枪的枪托向下砸抵住了猎刃的攻击,向侧跳开,顺手扣动扳机冒着近距离的风险朝着夏涅连开几枪,子弹被夏涅劈开。

       “没错没错没错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拉德·鲁索兴奋地高喊,甩着步枪扫过夏涅的腿,夏涅没有躲闪迎上去继续刺向拉德·鲁索,枪打在腿上并不疼,但发射过后的枪管温度却让痛觉迟缓的夏涅也感受到了烧伤的痛楚,匕首一斜只是刺破了耳朵,而紧接着的连挥也都被躲过。

       两人从走廊打到了凉亭,又从凉亭打到修剪整齐的花园并将花园弄得一塌糊涂,最后杀到了仓库旁,就在拉德·鲁索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而夏涅也因痛感无法再抑制濒临崩溃时,一个废弃的轮胎被从远处甩来,穿过二人中间,在仓库的铁门狠狠地砸陷进一个巨坑。

       夏涅被出现的第三方的力量惊到,迅速回跳到离拉德·鲁索较远的距离,开始环顾四周。拉德·鲁索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目眦尽裂地再次开始大吼:“是哪个混蛋!有本事出来!这可真是厉害的臂力啊,这个时候来打扰这场厮杀是也想加进来吗!”

       “哈哈,我可本来就没打算躲,”明亮的笑声从不知何处传来,但说话的人却似乎游刃有余,“不过我也不是来参加的。”

       夏涅聚精会神地听着这道声音,当声音愈发接近时,她恍然发现那人这在自己身后,于是她猛然回头……


      「——嗯?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视界中的拉德·鲁索突然跪在地上,身上也变得无比凄惨,血止不住地下滴,但他狰狞的表情却仿佛对他来说更严重的是他的心理被人摧毁侮辱了一般。拉德·鲁索愤恨地向站在自己面前浑身血迹的男人发出质问,但浑身血迹的应该算是救了自己的男人却懒得再多说什么一样一拳让拉德·鲁索闭了嘴。

       浑身血迹的男人收回拳头,视线扫到了夏涅身上。夏涅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确认缺乏战力后,只好坦然地接受这个人的打量。

       就在夏涅被盯地愈发不舒服,想打破局面时,那个人却好像笑了。雨夜的闪电打亮了男人的脸,脸上已凝结成块的血液连雨迹也洗刷不掉的男人张口:

       ——期待再会。

       ……

       夏涅睁开眼从回忆的梦中醒来,墙上的钟表指向下午五点,是时间准备去参加展会了。

       ——那是,熟悉的声音。

       ——那是,熟悉的身形,即使在雨幕中我也应当记得。

       ——说起来,我还从未问过那位红发邮递员的姓名。


 

       拉德·鲁索扛着从不知道友方还是敌人手里抢来的步枪,蹦蹦跳跳地快乐地天真无邪地奔跑在展览馆的工作人员通道里,他今晚感到了无尽愉悦,他的两个目标和半个目标都在这一个展会中现身,真可谓是天赐的舞台。

       “哈哈哈哈哈,不错!好极了!展会!展会真是不错啊!偶尔无能的那帮掌权者也会做些有用的事啊!”他将沿路上的木雕品全部用枪托砸烂,表情和姿势却像是冬天用手跑着将楼梯扶手上的雪扫到地上的顽童一样,“那么,他们在哪呢!出来啊!为什么不出来!是看见了拉德大爷我吓得躲起来吗!……想想也不可能对吧!都给我滚出来!”

       间隔极短的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新弹飞的弹壳加入地上让人毫无落脚之地的密密麻麻的弹壳群,看着就令常人毛骨悚然。

       夏涅躲在通道角落的阴影处,只露出一只眼的破绽观测着还在找自己两个目标的白衣杀人狂。

       拉德·鲁索的两个目标——修伊·拉弗莱特,“红色怪物”;半个目标——夏涅·拉弗莱特。

       夏涅一个小时前刚刚应付走一位女记者的采访,虽说是“应付”,但夏涅也很尊敬她。以往遇到打着采访目标实际上抱着各种目的接近她的记者,她只需使对方明白自己没有表达能力,大多人就会气馁回避,但这个女记者却十分礼貌的尊重地真的采访了她,问的问题也都是和她本人有关,而非拐着弯打听父亲的信息。不,或许也是在打听父亲的信息,但至少这个女记者不会想让她回绝。

       结束采访后,父亲的开幕致言也开始了。古斯,父亲曾经的学生、现夜幽灵这个邪教的头头,几个月前就向父亲施压让他回纽约,以父亲的名义做一些败坏父亲名声的事,并在父亲回纽约后无数次试图抢走父亲,虽然那些被派来的人都被夏涅丽莎和父亲其他的手下挡了回去。这次在展会邀请父亲这样的学者来致辞可能才是古斯真正的袭击打算,国际展会性质还掺杂着各国政府干预的场合父亲不会拒绝,不是因为不想被卷入复杂争端,恰恰相反,而是为了激化争端,只是他要在第一现场目睹一切,维持他的观测,所以他往往会参与进去。因此古斯极有可能会在今晚开始行动,软禁父亲获取他的研究成果,这就是夏涅今晚前一直要做万全准备的原因,她还要继续她保护父亲的任务……以及,一点点小的私心。

       父亲回纽约前不知是出于强化武装的原因,还是想将更多帮派卷进来让局势变得更复杂从而使自己有更多自保可能的原因,向甘多鲁家族下了大量的订单,并于今晚完成交货。夏涅意识到了那个红色怪物和那名邮递员的关系后,不自觉地彻查了有名的杀手“葡萄酒”的信息,甘多鲁家族的养子、自由人、怪物、残忍的工作手法、可惧的存在。她并没有抱着强烈的想再见他的心意,只是上一次他告别时突兀的告白让夏涅困惑不已,那是……对身为修伊·拉弗莱特的女儿的自己的示好、以此宣布效忠父亲,还是和以前轻浮地来搭讪的人一样试图通过接触自己去谋害父亲呢?

       她记起丽莎说过,她去监视甘多鲁家族备货时有看到一个实力几乎反人类的护卫者,虽然丽莎嘴上还是说着“不过也就是那个样子,如果父亲让我清剿他的话我可以轻松做到哦!”,但夏涅也十足明白了那个护卫者有多么厉害,毕竟会让妹妹丽莎在叙述报告时稍退一步甚至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的之前还没有过,恐怕她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打不过那个护卫者。而那个护卫者,应该就是他。

       所以这样的话,甘多鲁家族交货的今晚,或许,他会出现也不一定。

       ——但我再见到他又要干什么呢?询问他告白的目的究竟是哪种可能吗?

       ——不,不只这个,我还有其他的事要问,不得不问。可究竟是什么,我为什么突然毫无头绪。

       ——或许再见到他就能想起来了。

       夏涅的心里泛上这样的念头,将注意力再次转回了台上的父亲。

       当旋转楼梯上方的天花板突然被爆破砸下而厅内众人慌乱不已时,夏涅则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并意图立即冲上二楼护卫父亲离开,天花板爆破的地点砸下的建材重物正好是二楼演讲的父亲和自己间路途的阻碍,无论是不是巧合夏涅都打算把这计入古斯的算计中。

       即使宾客中以拉德·鲁索为首的杀人狂白衣人脱下伪装开始放肆打杀时,夏涅也只是觉得事情变得有了些麻烦,不过不碍事,但父亲却看了自己一眼,示意让她先不要在这里汇合,眼前突然有人中弹倒地挡住她的视线,当她再望向那处时,已没有父亲的身影。

       ——父亲有其他的打算吗?

       ——还是先让我把这里的危险都清除了再去找他?

       夏涅定性思维地为自己列出两个可能,然后意识到无论是哪种原因,自己要做的事都一样,拉德·鲁索,他是个危险因素,即使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上他,但哪怕以自己的这条命为媒介,至少也一定要重伤他。

       而就像是回应她强烈的杀意,拉德·鲁索也注意到了在角落阴影里阴沉着半张脸的夏涅。

       “哦哦,又见面了啊,夏涅大小姐,在我面前逃走了两次的女人,不错哦,不错哦,不错哦!我不讨厌喜欢玩欲迎还休的女人!但是啊,已经两次了,两次!这不是很厉害吗!我要再次审视你了!说不定对于我来说,你也是注定不死的存在啊!”白衣的杀人狂亲吻着步枪,毫无爱恋感情地道,“果然,在把那两个让人想起来就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目标解决后,你也逃不掉的。”

       夏涅沉默着举起匕首作为回答。

       于是那个雨夜的厮杀如重演般在今夜上映,只是夏涅改变了战斗的方式,她清楚再正面接触不会有利,她决定用遛狗的方式隐藏自己暗中多次袭击,以保存体力,正面的对决至少也要丽莎或父亲其他的手下也在再出击。

       她一边在被炸地破损严重的工作人员通道的断壁残垣中快速移动,一边监视着后方拉德·鲁索的行为。拉德·鲁索挥舞着步枪依旧在走廊中大呼小叫,行为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却口吐狂言,就连感情淡薄的夏涅都不耐地想暴露自己位置地丢刀过去。而在她弓身躲在凸出的墙体的砖石下考虑还要遛人多久时,上方却骤然响起扭曲地笑声:

       “找-到-你-了,夏涅大小姐!”

       ——糟了。

       金色的猫瞳受惊地缩小,夏涅本能地仰头都没仰就举起匕首朝着上方刺去,但她知道为时已晚,那一刺被对方硬生生用肩膀抗了下来。

       ——到此……为止了吗。

       夏涅不甘心地咬紧下嘴唇,眼中拉德·鲁索架好步枪的动作无限放慢,在他扣动扳机的最后一刻,从视界右方的一块巨大的天外飞石却以诡异的精准度逼近,拉德·鲁索被夸张地砸飞了出去,尘土石砾扬起,一个人影也在快速逼近。

       ——这是,和当时一样的,是他?!

       没来得及多余的思考,夏涅被上方新的人影再次罩住,她握住对方伸来的手跳到了砖石上,入眼的是熟悉的红发和面庞,以及周身散发着的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果然是你。

       “嗯?你想起来了吗?还是终于意识到了?不过无论是哪种我都很开心,这样我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毕竟我还是挺讨厌对过去的事重复叙述的。啊,不过如果是给夏涅你再解释的话我是再乐意不过的,毕竟能和你多说话对我来说比那些想委托我办事的人给我的礼金还更有价值。”红发的男人挑眉看着夏涅波澜不惊的金瞳,情绪格外高涨道,“夏涅·拉弗莱特,让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珂雷亚·斯坦菲尔德,是您的邮递员,是'葡萄酒',目前还是甘多鲁家族的保镖。嗯,果然像这样正式的见面还是有必要的,仪式感仪式感。”

       “那么,告白也更正式地再来一次吧。或许会很可疑,但我的确深深地爱上了你,夏涅,你愿意接受我吗,我是以结婚对象的定位看待你的。” 

       按照常人的视角来看,此时的场景无疑是可笑而匪夷所思的,尘土飞扬的工作人员通道,断隔的墙壁板块,一个被砸飞的目前生死不明的杀人狂,滔滔不绝突然开始告白的救人者,和还没从被追杀的情况缓过神就要被迫思考另一件事的被救者。

       ——结婚是……啊,对了,上次分别时他说了,“我爱你”。

       夏涅的眼光闪烁了几下,不解地再次陷入思考。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应该不认识我,如果他是甘多鲁家族的人那更应该明白此时甘多鲁家族今晚被卷进这场闹局是她父亲的错。他为什么要说爱我?但是辨不出他的语气中有虚假,无法理解。

       “我想你应该在奇怪为什么我会爱你,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会如此地爱一个人,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深深地陷入无法自拔,”珂雷亚不分场合地高声朗诵着,仿佛在诵曰诗歌,完全不顾周遭昏暗的场景,“这种感情是如此强烈,这一定是命运,是属于我的这个世界在告诉我,我一定要邀请你成为我的一部分,与你分享这个世界,没错,这一点千真万确,毫无疑问。”

       夏涅疑惑地望着他,她一时无法理解消化这个男人、珂雷亚·斯坦菲尔德的解释,或者说,珂雷亚并没有作出夏涅想得到的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倾倒给夏涅。而夏涅也没有感到不满,因为她及时地从珂雷亚的话语中抓住了自己心头萦绕不去的疑问的关键词。

       ——这是,属于你的世界?

       “嗯?你在奇怪这一点吗,是不安?啊,难道说你也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你的吗?”珂雷亚捂住心口,说不上是心上人与自己想法相同的激动还是同类相斥的激愤,甚至没有注意到夏涅轻微的摇头否认,只是语气开心地道,“没关系,你是这样想的也没关系,但世界没有那么脆弱,不会因为他人的进入或相碰就消失,只是会不断地膨胀、融合而已,我不会去破坏你所信仰保护的世界,相反,若它即将毁坏那么就由我来保护你,相信我,我有足够的实力做到。”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以自己为中心确立世界的存在的吗。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因为那一定是既定的事项,是在他潜意识的默许下发生的,是应当发生的。对他来说,他的世界是这个意思吗。

       “看起来你还在思考呢,”珂雷亚稍微弯了弯腰紧紧盯着略低下头皱眉的夏涅,“不用急,无论你什么时候理解接受我都会等你的,求婚的答案也是。”

       “虽然我还想多和夏涅你多聊一会儿,但看起来不行了呢,你还有事要忙对吧?”珂雷亚直起腰,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远处被砸地短暂失去意识的拉德·鲁索正慢悠悠地挣扎着醒来,“我也帮你处理一些事吧。啊,不过鉴于甘多鲁家族和鲁索家族的关系,我不能彻底帮你解决这个隐患。喔,太让人难过了,刚刚对心爱的女人夸下了海口,却立马就出现了不可以做到的事,真是太丢脸了。”

       ——不……算了,总之,谢谢你。

       夏涅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甚至分不清这句道谢是对珂雷亚刚刚救了自己的道谢,还是一会儿他要帮自己拖住拉德·鲁索的道谢。

       只不过她不明白也无妨,珂雷亚轻松地就理解了,他温柔地笑道:“一点点小事而已,嗯,从细节多关照帮助的确有实效性呢。啊没什么,你先走吧,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一定。”

       ——很快……吗?

       夏涅转过身,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拉克,你也在这儿啊,”珂雷亚单手握住铁杆梁,轻松地从二楼的阁楼跳到了展馆仓库一楼正中央的拉克身边,“菲洛那家伙刚被人盯上了,他现在恐怕急着要找你们碰头。”

       “珂雷亚,你怎么在这儿。”拉克眼皮都没抬的开始向仓库外走,平淡道,“交接人失踪的事,你不用管了。”

       “当然不,你们给我的委托已经到期限了。不过听起来有些蹊跷,你们只是想把菲洛转移走吧?”

       拉克瞥了眼珂雷亚道:“是的,没什么交接人失踪。菲洛怎么说也是Martillo家族的,就算是被麦扎派来协助的,他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向老爷子交代。”

       “好吧,那我就不告诉他了。基思和贝尔格呢?”

       “在按买家的吩咐调货,顺带应付今晚的闹局,甘多鲁家族只是被那位买家给拖下水让局势更混乱方便他行动而已,不过话是这么说那位买家也是付过钱了,该送的货我们还是会去送的。他们让我留在交货地点的展馆仓库,你要是展会了肯定会来这儿,让我通知你你不用参与进来。”拉克和珂雷亚向着展馆主楼走去,拉克再次问道,“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来找我的未婚妻。”珂雷亚简短地回答。

       “喔,莫非是那位夏涅·拉弗莱特?”与菲洛的反应不同,拉克毫无障碍地接受了答案想起了珂雷亚这几个月的状况,并准确提出了猜想。

       “我有对你提起过?”

       “当然没有,只不过今晚展会里最引人瞩目的女性也只有她了——无论是外貌还是名声。你前一段时间帮我们摸底一直往上东城跑,能住在那儿的今晚来看也只有她,”拉克停下来,看着珂雷亚道,“我提醒你一点,甘多鲁这次大生意的这个买家,是修伊·拉弗莱特。”

       “哦,果然如此。”

       “你早就知道?”

       “短期内突然出现一个能调动这么大一笔外来流动资金的,也只有那位大学者了。”珂雷亚闭上眼似乎有些困扰的扶住额头,“唔,说实话有些不爽呢。有这样的父亲在身边,的确是会崇拜的吧,这样的话我追求的难度是不是更高了些啊。啊,不过也不是反感夏涅的父亲啦,相反我是感激他将夏涅带到世上还让夏涅有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世界……”

       “眼神?世界?你还是和往常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啊。不过你是真的喜欢夏涅·拉弗莱特吗,不说其他的,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还是个狂信者……”拉克一边念叨着珂雷亚,一边打算进入展馆,然后突如其来的二次轰炸声从展馆内部传来,拉克本能地后退几步伸手掏枪,意识到骚乱开始后的这场二次爆炸是发生在展馆内部后,他和珂雷亚找了个偏门潜入进去,并在较高处看到了杀人狂白衣团体嚣张地扛着加特林扫射。

       “啧,果然,拉德·鲁索也在,也是,这场闹剧不可能不找他们,第二次的爆炸也是他们搞的鬼吗。说起来,鲁索家族的人和‘幽灵’的人都想抢走修伊·拉弗莱特啊,不过和我们没关系就是了。珂雷亚,鲁索家族的话,尽量别起冲突。”拉克扭头嘱咐。

       珂雷亚没有应声,但拉克知道只要他没有出声拒绝就是好的,他见珂雷亚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的人群,不由得也好奇地望过去。

       厅内的人群已经被暴起的白衣人团伙基本控制,能逃的已逃,不能逃的就蹲在一旁缩成团等待,厅内除了远方传来的火器交鸣声外,听不到多余的杂声。拉德·鲁索的手下残忍地开枪解决了两个不听话反抗的保镖,一副无所事事地样子待在脸上大写着快乐兴奋激动的拉德·鲁索旁。

       在拉克心想鲁索家族的人是要把这些人当人质吗的时候,有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是夏涅·拉弗莱特。拉克眼睁睁地看着身着黑色礼服的女杀手如子弹般冲至拉德·鲁索面前猎刃也重重地砍下。

       ——这是厮杀的挑衅,她是要……

       “怎么样,拉克,你明白了吗?”珂雷亚突然出声打断拉克的思考,“你看到夏涅的眼神了吗?”

       拉克闻言看去,那只是充满着杀意的金瞳……混杂着,深不可测的执拗。

       感受到拉克混杂着疑问的沉默,珂雷亚笑了笑:

       “我在锻炼体术时,无论自己有多么努力达到了怎样的成绩,也只是会被他人一句‘不愧是有天分的人啊’敷衍过去,没错,我是有天分又怎样,天分和努力难道是不相容的标签吗,我能做到的成绩是大多数人无法想象出其经过的,所以困于自己眼界的人只能用那样粗略的话来安慰自己,因为他们不敢相信有人能完成那样的目标,”珂雷亚捏紧手心,又缓缓放开,像是在手中把玩着什么,“越多的人这样想,我便越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打破他们欺骗自己的意图,那时的我,不,哪怕是现在的我也是这样的眼神。强烈的感情像是对着棉花碰撞一样对这个世界里的存在毫无意义,所以只能放在眼前我所能做到的执行到极致。”

       “那个雨夜看到她和人厮杀时我便震惊了,就像是在孤独的星球找到了自己的镜中人。那是相似到一模一样的眼神,那姑娘一定也是活在长久以来不被人理解被人不断误解的环境、只靠着自己的一厢情愿奋力完成某事的人吧,对她来说,她所看到的眼前她能做到的,或许就是守护她的父亲。我和她是一样的,那一刻我高兴地恨不得问她想要什么然后把世界的一切都给她,因为这个世界只有我们!”

       “渐渐地,我就越来越没救了。我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眼神偏执、有些傻傻的自己。夏涅,越想到她我也就越坚定了决心。”

       这些话,珂雷亚并没有全部说出来,但拉克也像是意识到了珂雷亚的态度一般,拍了拍他的肩道:“说实话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总之,祝你顺利。”

       “自然。那么,我先离开了,我得去帮着解一下围才行。那个明明有了心爱的未婚妻却还要追着别人的心上人跑的白衣人,真是让人不舒服。”

       “啊,关于他,你记得收敛点。”

       珂雷亚没有答话,冲拉克笑笑,拉克一个扭头的时间,珂雷亚便从二楼消失了。

 

       夏涅神志不清地游荡在通道内。

       按照原计划展会现在渐渐走向尾声,而事实上今晚的变乱也快结束了,即便是迟钝如纽约警察,此时也已经慢慢悠悠地赶到了展馆,并在外围装模作样地封锁起来,真的冲进去武装压制是不可能的,他们也清楚今晚是黑道上的宴会,在两方间心照不宣达成的互不干涉的协议下只要这群人没有危及普通群众而是他们内部争斗,自然不会让警方动真格,只是做个给民众看的幌子而已。

       展馆内也不再喧嚣,拉德·鲁索率领的白衣人似乎撤离了这里,黑衣人“幽灵”的主要行动也在刚刚结束了。

       是的,就在刚刚,夏涅的眼前。

       古斯带领的人团团围住提供给修伊休息的办公室,而她的父亲就波澜不惊地坐在办公室中央的转椅上,好似面前这些包围他的人不是敌人而是他的手下一般。看到夏涅到来,修伊提出希望古斯能为父女留出一点私人谈话的空间,古斯也毫无异议地立马让手下撤出了办公室,并礼貌地关上了门,可能是对于修伊在这情况下插翅难逃这一点坚信不疑吧,但即便如此夏涅也看到了办公室内被放置的监控监听设施和办公室窗外的阳台上没有移动的持枪黑衣人,看来即使有自信这次可以软禁修伊、但以防万一的保险工作还是会做啊。

       夏涅在修伊的眼神示意下坐在办公桌的对面,看着气定神闲的父亲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涅,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出乎意料地,修伊开口了,并毫不在意古斯他们在监听对话地直接戳破了说。

       ——……不,我是来询问您接下来的指示的。我永远尊重您的决定,您似乎并不需要我在这一件事上出力,所以带您离开这个展馆不是我的任务。

       “嗯,没错,夏涅,不愧是我的女儿。那么你知道我的计划吗。”

       夏涅注意到阳台的持枪人似乎动了一下,想必是古斯听到父亲的话有些不安吩咐手下盯紧了。但她也并没有绷紧神经,因为父亲看起来一切都在掌握中。

       ——您是一定要离开的,但并不需要我的护送,那么是派了丽莎和其他人带您离开,并且您不打算在未来十年内再回纽约了。关于我……无指示,您不再需要我了吗?

       正如父亲可以看穿她的意思,她也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总是可以领悟到父亲的意图,就像是父亲直接在她的脑中传话一样。当她刚刚发现父亲对于这次离开纽约的行程中没有包含她时,不知所措感席卷而来,与之前察觉自己的世界将要闯入另一个男人时的不安感混杂在一起,她的手有些颤抖,心律开始不齐,可面上的表情却还是冷若冰霜,毫无动摇。

       “当然不,夏涅,并不是我要抛弃你,”即使女儿的动作和情态掩饰地极具欺骗性,修伊还是明白了夏涅此时内心的不解,可他毫无感触般缓缓地道,“而是你的世界已经变了,不是吗。”

       ——父亲知道……那个男人了吗,珂雷亚·斯坦菲尔德。

       看着父亲嘴角抿起一个毫无感情的弧度,夏涅顿了一下,回复道。

       ——他没有改变我的世界,也不能。若是需要的话,我……愿意亲自抹灭这个变因。

       “不要这么想,”修伊摇了摇头,“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吗,夏涅,若我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是怎么样的呢?”

       修伊突然站起身,手边的装饰杖重重地敲在了地上,这是修伊发出的暗号指令。监视到这一切的黑衣人在门外慌乱了起来,哪怕是在门内的夏涅都能听到古斯的发令声。

       一切都慢了起来,不变的只有身为时间漩涡中心般的修伊,和与修伊心神相通的夏涅。第一至第二秒,夏涅看到了屋外顶上闪过的人影,那是父亲的手下,然后她看到了阳台上的持枪黑衣人朝着父亲发射了子弹;第二至第四秒,她忘记了父亲的手下会替父亲打偏子弹,本能地冲上前替父亲劈开子弹,然后才发现那是麻醉枪,她劈断了第一和第二根针筒,第三根却直直地戳进了她的手臂,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修伊,而是瞄准了她。第四至第五秒,她看到了父亲有些吃惊的眼神。第六秒,屋外的黑衣人终于破门而入,但烟雾弹也随之而来。

       在这六秒和接下来眼前被烟雾充斥的时间里,修伊在夏涅的耳边清晰地道:

       “夏涅,我的孩子,你会怎样与这个世界共处呢。”

       “身为我的孩子的你,也会得到幸福吗。”

       “这是我新的观测之一。”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解释,那么我会接受的。

       夏涅在被烟雾弹逼出生理泪水前、在她撤离这个办公室前、也在修伊离开前,碰触到了修伊。

       ——可以请您告诉我,您这次究竟为什么回纽约吗?

       修伊愣了一下,稍加思索道:“看望恩师,祭奠曾经的恋、不、挚交,以及……来见一个老朋友。”

       得到了答案的夏涅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她能感知到修伊已经离开了,在烟雾中潜行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她神志不清地游荡在通道内,臂上拔掉的针筒残留的麻药开始发作了。

       她并不在意自己现在要去往何处,也不关心未来的着落,上城区的那套房产,以及邮寄来的无数作为烟幕弹的包裹——她前几次拆开检查时发现全部是生活用品——现在想想或许都是父亲一时兴起提前留给她的。

       在她脑中萦绕的、更关键的、更让人在意的,还是父亲问的那个问题,“若父亲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是怎样的”。

       难以令人想象的假设,若放在以往,她只会判定其缺乏真实性不具有思考价值并心里暗暗道一声荒谬,可这确实父亲提出来的,甚至现在成了真。

       ——这种情况,这个世界无论怎样都好吧,我不关心。

       她侧身闪入墙柱间,通过自己发现的暗道离开员工准备处。

       ——一般来说,人都只会漠视与自己无亲无故、不甚相识的人的,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人只有父亲一个,父亲离开的话,那么余下的所有人于我而言都是陌生人,而我又是这样的存在,又怎能去奢求些什么。

       ——我无法走出现在的环境,我逃不出现在的舒适圈。

       ——羁绊、情理、恩义,那是遥远的存在。

       ——我唯一的存在的证明—父亲—离开的话,我会迷失自己,丧失自己。

       ——这一次的我或许会是个失败的观测品。

       夏涅朝着自己的大腿外侧刺进去一刀,放松了疼痛感知,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些。她避开了突然出现的几个白衣人,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那些人是……拉德·鲁索的手下,他们是在撤离吗?

       ——拉德·鲁索那样的人居然愿意撤离?不,除非是利益的价值比眼前的危机要小得多……他被重伤了?

       ——珂雷亚·斯坦菲尔德!

       这个让她在短时间内无数次迷茫的男人的名字跳进她的脑内,一瞬间,她即将枯竭的情感、思绪、认知又开始活跃了起来,就像是在水中垂死挣扎的人抓住了飘来的横木一般。

       ——他说过,这是他的世界,这是在他认知内运行的世界。

       ——他说过,一切都是他的意志。

       ——他说过,要与我分享。

       ——可是我并不理解他,我甚至不了解他。

       ——我能信任吗?

       ——我可以信任吗?

       ——没有人告诉我,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可我必须,做出选择。

       ——至少,要去见到他,然后询问。

       ——他说过,我们会再见面。

       ——他会等我。

       ——我想见他,我希望得到答案。

       走到展厅中央二楼的夏涅见到了珂雷亚,那个自信到自大的人,他闲适地站在大厅中央,纵使面前是成排的黑衣人也视若无物,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这些人无法碰到他。

       夏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在即使知道这个男人的实力恐怖到可惧、被所有人都称为“怪物”的情况下,看到黑衣人纷纷开枪、而偏偏此时又有来自不明方向的圆环朝着男人的脖颈飞去时,她忘记了自己还中着麻醉,没有辨识那是父亲的手下、自己的妹妹等人的武器,也忽视了男人早已察觉的眼神,她只清楚自己可以为珂雷亚挡住那夺命的攻击。

       于是她一跃而下。


 

       凌晨四点半,天还未清明,清晨还未来临,阳光只能透过厚重的黑夜挤出几丝空隙,城市的一部分彻底回归与平静,另一部分则为白天的喧闹开始做预热。

       菲洛在甘多鲁三兄弟宣布全部已经结束后出于一向的好习惯在展馆附近做一次最后的巡查,以防有什么遗漏。

       然后他就在离展览馆两条街外的小道里看到了自己的发小靠在他那辆柯尼塞格敞开着的副驾门旁与周遭画风完全不同地停在那里。

       “这不是……珂雷亚吗,你干什么呢?”菲洛远远地叫了一声,走了过去,“你今晚过来还开这辆过来,你是怕不够显眼吗。”

       “菲洛啊,”珂雷亚抬起眼球看了菲洛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严肃道,“我得问你一些事。”

       “哦……?哦哦,你问。”菲洛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你说,假如你的心上人从天而降,你会怎么办?”

       “……嗯?”菲洛的思路一下子没跟上,他眨着眼并不熟练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步上前扒着珂雷亚的肩向副驾驶门内看去。

       是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子,不过似乎是熟睡了过去,身上搭着的大衣怎么看都是自己发小经常穿的款式。

       ——还真是她。

       菲洛心下一凛,再想到这个女孩的身份,倍觉胃痛。

       “终于,终于你还是沦落到走这一步了吗,珂雷亚,”明显是误解了什么,菲洛捂着头,大脑在颤抖似地倒退了几步蹲在一边,“这样是不行的啊珂雷亚,这是犯罪……啊虽然我们本来日常就干犯罪的事,但这已经是人的道德底线的罪了啊,怎样才能唤醒你,我的发小……”

       珂雷亚不解地看着菲洛蹲在一边的地上言言自语,但也没怎么在意,他还在回味刚刚的惊喜。

       说实话,在被黑衣人叫住盘问知不知道修伊的行踪时,夏涅突然出现在二楼、不知方向的圆盘飞来这两件事,珂雷亚都轻松收之眼底,被黑衣人纠缠和圆盘的威胁都对他的内心产生不起波澜,但没想到这么快与夏涅再遇让他从十分高兴。所以黑衣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开枪、不知名的人在暗处袭击他也都不感到被冒犯,他只非常开心,这种情绪侵占了他的全部,他躲开了子弹——那些纷攘而来的子弹对他来说太容易分辨了、在圆盘飞到他可以徒手接住的距离前,他还有时间腾出手向夏涅打个招呼。

       只是他还是没有估对他预定的未婚妻的行动。他看着心上人借着柱子落脚从二楼跃至一楼,然后以惊人的爆发力冲至他身前用猎刃为他挡住圆环,那行云流水般敏捷的动作再加上本身一直自带的厚重滤镜,一切都让珂雷亚惊叹不已。

       只是紧接着他的未婚妻似乎就体力不支般地摇摇欲坠几乎要倒下,珂雷亚上前扶住她,却还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抱歉,黑衣人不能帮你了,还要拖累你”的信息,甚至在昏迷前她还把两个猎刃甩了出去让两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实在是太可爱了,他未来的夫人怎么能迷人到这种地步呢。

       他半搂着夏涅也轻松地徒手砍晕了黑衣人群,然后抱起夏涅走到了自己私用的跑车,确认了只是麻药后为她身上的伤做了处理,就安置她休息了。

       中了麻药后愿意倒在我的身边,这是前进了一大步的意思呢,还是已经万事皆可的意思了呢。虽然我是很想现在就带她回我的公寓啦,但是万一她并不是这个意思,真带回去了还弄巧成拙降低好感度了怎么办,果然还是等她醒来看她的决定和打算吗?当然她无论怎样决定我都会尊重的,哪怕她打算离开纽约对我来说也只是跟着她换个地方的事……

       珂雷亚抵着下巴靠在车门旁陷入思考,并且思考地愈来愈远愈来愈偏,直到发小菲洛发现了他。

       “嗯,果然我还是换个问题吧。”

       珂雷亚直起身起来,拍了拍蹲在地上的菲洛,搔了搔脸颊无从开口般羞涩道:

       “你觉得,蜜月和婚礼仪式,哪个放在前面好?”

       “……我觉得把去医院挂脑科提上日程比较好。”

       菲洛诚挚地建议。


END



◈写完真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坨东西但就是爽

◈我非常想看大陆译的1935篇,有修伊和珂雷亚见面,喜闻乐见的老丈人见女婿,我!想!看!!我!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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